不知从哪一年起，似乎已是好久，他和她一向在等待着，企盼着。
　　读中学时，他是大队长，她是另一个班的中队长。他是个英俊的少年，绰号叫“外国人”，高高的个，白皙的脸，挺拔的鼻。她却是个丑小鸭(duckling)，小小的眼，倔强而微翘的嘴。每学期年级考试总分张榜，他俩总名列前茅，不是他第一，就是她第一。可他们彼此记取了对方的名字，却从没说过一句话。每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时，她总感觉到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向她投来深深的一瞥。有一次，当她惊恐却又情不自禁地向站在教室门口的他望去时，他正谛视着她，友好而纯真地朝她微笑，她看呆了。
　　中学毕业，他和她考上了同一所大学。他在物理系，她在中文系。在图书馆和食堂不期而遇时，他依然向她投来亲切而迷人的微笑，她则腼腆地向他点摇头。他没有问她住在哪幢宿舍，她亦不知道他住在几号楼。他们企求校园里的偶遇，等待对方自动地和自己攀谈。每次走过物理实验楼，她都不由自立地放慢脚步，心里暗暗盼望着能出现他强健的身影，而他，却常常冷不防出现在中文系的阅览室，心不在焉地翻阅着逾期的书刊杂志。
　　在一次圣诞晚会上，他和她擦肩而过。他英俊、潇洒的绅士风姿赢得众多女生的青睐。她优雅、清秀，由昔日的“丑小鸭”变成为“白雪公主”。每支舞曲，她总被男士们抢着邀请。他只是安安静静地、默默地在远方看着她，露出那醉人的微笑。
　　她期待着他走向她，邀她翩翩起舞，他则静候着她和一个又一个舞伴跳至曲终。
　　三年级时，他写过一封长长的信，决意在和她再度相遇时塞给她，但他终于没有做出如此唐突的行为。而她的日记里却记录着他们每次相遇时兴奋、激动的心态。一晃四年就要已往了，他和她始终保持着一等奖的奖学金，始终保持着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距离。
　　大学毕业时，他没有“女朋友”，她亦没有“男朋友”，他的“哥儿们”和她“姐儿们”都感到不可思议。
　　一个读哲学的他俩的中学校友在一次同学聚会中听到他们的新闻，便给两个人辨别寄去了一本弗洛姆的《爱的艺术》，并在两本书序言的同一段话下划上红杠。
　　那段话是说，大多数人现实上都是把爱的问题看成主要是“被爱”的问题，其实，爱的本质是自动的给予，而不是被动的接受。
　　他和她都如饥似渴地读完那本书，都为之失眠。新年的第一天，他和她都意外而惊喜地收到对方同样的一张贺卡。那别致的卡片上，一只叩门的手上飘落下一片纸，上面写着：我喜欢默默地被你谛视着默默地谛视着你，我渴望深深地被你爱着深深地爱着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