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状也得有资格

《金瓶梅》中说，西门庆死后，女婿陈敬济逼死了西门庆的闺女(daughter)西门大姐，吴月娘就亲自到官府告状。回目上说是大闹授官厅，其实是夸大其词，吴月娘不过毕恭毕敬地递了状子而已。

吴月娘亲自出庭告状，从宋朝的状况看，是不妥的行为，从明朝的看法看，更是严重的不轨行为。作为妇女却抛头露面告状，成何体统？况且她依然五品命官的夫人。因此，仅此一举，也足以被看成是不守妇道了，给死去的五品官员西门庆抹了黑。

不准女人抛头露面去衙门告状，似乎是元朝才开始兴起的规定，而在此之前，只有老弱病残幼没有告状资格。按照现在的理解，可能是这些人没有刑事责任能力。不过，除了十岁以下的儿童欠缺责任能力外，老人、残疾人也欠缺责任能力吗？说起来，禁止这些人告状，也确实是考虑到他们没有刑事责任能力，因为他们虚弱的身体无法经受板子的拷打。

原来，现代打讼事，不管是原告被告，都要先打若干杀威棒。纵然没有杀威棒，现代的原告都没有明天的原告幸运。第一，现代的告状者要被拘押到大牢里面等待审讯。而被拘押的时候，免不了要挨打。第二，诬告的人是要反坐的。反坐的刑法，轻重不一，但是总得挨板子。那些70岁以上的、10岁以下的、身体残疾有病的，都“不任杖责”。因此，宋朝的法律就明确规定这些人不能投牒告状。如果确有需要告状的事，由家人代理。

这些人不能告状的理由就这么简朴：他们因为老弱，承受不了板子的拷打。天子好仁慈，知道这些可怜人挨不了板子，因此取消了他们的告状资格，却全然没有想到如果取消拷打，将会更加仁慈！

在北宋的时候，除老弱病残幼之外，禁止告状的名单上又增加了新成员――孕妇。禁止孕妇告状，也是因为她们无法受刑，既然挨不了板子，就干脆不许告状了。而到了南宋，一位叫黄震的地方官员贴出榜文说，非寡妇、非无子孙的妇女告状不受理。这个规定是黄震制定的土政策，事先尚没有禁止妇女告状的规定。不过这也算是禁止妇女告状的萌芽。到了元朝后，法律就明确规定，妇女不能告状。《元典章》中有一段记录，大概是地方官员向中心政府请示的一个报告，要求禁止妇女告状，理由已经不是她们柔弱的身体难以承受虎狼(wolf)刑具的拷打，而是因为她们抛头露面有伤风化。接到地方的请示后，中心给了一个批示：妇女的本分是在家里做饭，告状就是伤风败俗，因此予以禁止。

此后的明清律法延续了这一传统，妇女从此被剥夺了诉讼权。有天大的冤屈，也只能让他人代理。如若官员受理了妇女的状子，就要被用较细的藤条抽打50下。

当然，法律对于老幼病残妇不许告状的规定也是有例外的。对于谋反之类危害皇权统治的，以及不孝之类违反儒家伦理的，不但许可他们告官，甚至还鼓励他们告官。因为皇家政权稳固和社会纲常伦理的主要性，远在所谓妇道之上。只要有利于维护统治纲常，有伤风化也是在所不惜的，至于他们的屁股是否承受得了板子，仁慈的天子也不会去考虑了。